我“哦”了一声,没往心里去。几头牦牛还构不成什么威胁,大不了不去惹他们就是。
当我们开车翻过核心区山梁,能远望旅游景点的时候,亦风眼一眯:“火车?!”
“不是火车。”我放下望远镜,这闹心的堵车排场,我一眼都不想多看。都是来旅游的私家车,在公路上连成了不见首尾的长龙,一直延伸到山那头。
国庆黄金周,这才只是个开始。若不是为了买药尽早康复,我真不想蹚这道车河。
我好不容易挤进城,烧鸡也到手了,跳上车正想逃离人海,突然看见一家皮货店门口新贴了一张广告,写着“卖狼牙”。
看看!
这是个二十多平方米的小店铺,货架上杂乱地摆着各式各样的旅游纪念品,墙上挂满皮货,店铺中间横着一个玻璃柜台,戴着小白帽子的老板从柜台下面摸出一个玻璃瓶,整整一瓶狼牙,用冷水浸泡着。老板把狼牙倒在水瓢里,一小堆,大大小小六十多枚。哪来这么多狼?
白帽子对着围观者拍胸脯:“这些都是我亲自从狼的嘴巴里头拔出来的,就算外行人都看得出这是正宗狼牙。小的六百,大的八百,慢慢选。”
我一枚枚分辨,全是藏.狗牙齿。我没吭声,从选狼牙的游客堆里钻出来,抬眼再看店里其他的货品。门口屋梁上挂着不少狐狸皮是真的,估计是口蹄疫期间从盗猎者手里收来的。想起我们一直观察的狐狸一家的遭遇,我心里一阵酸痛,不知道这其中有没有他们。
和狐狸皮挂在一起的一张小兽皮引起了我的注意,枯草色好像是狼皮,难道又有哪窝小狼被端了?狼山里一个多月没看见狼了,不会是剩下的那两只小狼飞毛腿或小不点出事了吧?
我一阵紧张:“老板,那张小狼皮取下来给我看一下。”
白帽子眉开眼笑:“买主有眼光!这是真真正正几个月大的小狼皮,又轻巧又软和,做领子做帽子都好得很。”
老板刚用衣叉子把小狼皮取下来,我就看出那是狗皮,没有狼鬃,奇怪的是也没有头皮,是从颈子割断的(通常皮货会连头脸的皮一起剥下以明确是什么动物)。虽然我也痛恨杀狗剥皮,但所幸他不是狼,还是略略松了口气。
不知道哪条狗又遭殃了,我托着皮毛轻抚了一遍正欲放下,突然我的记忆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这熟悉的触感唤醒,眼前的狗皮毛色虽然有些枯败却似曾相识,我急忙剥开它左肩的皮毛,一个陈旧的烫伤疤痕显露出来—这是我的小狗“炉旺”的皮。
我的喉咙像被重重砍了一刀,痛得咽了好几口唾沫,才终于发出喑哑的声音:“他是你们打死的?”
“不是,我们是从打猎的人那儿收的皮子。你要不要吗?”白帽子的生意忙不过来。
“哪个打猎的?”
白帽子不耐烦了:“草原上打猎的多得很嘛,问那么多干啥?小狼皮精贵难得,就这么一张,你要就要,不要就不要,国庆节又不愁卖……”
没想到炉旺惨死那么久,却在这里找到了他的毛皮。再看那堆狗牙,怪不得连乔默也不敢再流浪了。
我硬起心肠走出了皮货店,身后,白帽子又把炉旺的皮挂回了房梁。
“是哪家皮货店?我去找他们算账,把狗皮弄回来!”扎西愤愤不平。
“算了,死都死了,就不要再节外生枝,我们走出草原前,越低调越好。”我看着车窗外旅游的人潮,他们眼中的草原和我们看到的草原是不一样的。如果因为一时不冷静走不出这地方,我们留下的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县城的宾馆,藏族人的家里,全都住满了游客,兵荒马乱地抢房间,后来的人根本没有地方住,这几天太火爆了。”扎西是在县城外碰见我们的,正好搭我们的车回他的牧场。
越野车好不容易脱离了车龙,开上了通往核心区的牧道。
扎西降下车窗大喊:“喂!你们咋这样开车啊!把草场全毁了!”
扎西吼的是牧道左侧的人群,十几辆赛车正在广阔平坦的草场上练车,乌烟瘴气横冲直撞。转弯!甩尾!漂移!车胎尖叫着摩擦地面,尘沙飞扬,草皮乱溅,半青不黄的草地已经被重重叠叠的车辙印磨得冒了烟。
玩兴正浓的赛车手们被扎西的吼声震慑了一会儿,有几个人冲我们挥手道:“好,晓得了,我们不开了,保证不开了!”车手们果然停车了。
扎西升起车窗:“走吧。”
高寒地带,植物的生长很脆弱,禁不起折腾,车轮来回多碾两遍,生长力较弱的草就可能被轧死,根也慢慢枯萎,大片枯死的草甸,可能几年都没法恢复过来。
“草原人连走路都不舍得乱踏草场,何况这样。”我叹道,“如果南卡阿爸还在,看见这场面肯定心痛惨了。”
扎西不答话。藏族人的传统与汉人不同,他们认为死去的人魂已归天,他的故事、他的观念、他生平的一切都随着ròu_tǐ一并消亡,没有坟墓,没有祭奠,活着的人连他的名字都不会再念起,逝者已进入了下一个轮回,前生的事不必再提。
我们刚转过一个山坳,山那边,赛车杀猪般的啸叫声继续响起,见我们走远,他们又接着玩了。
我听见扎西粗粗的叹气声,问他:“要不要再回去说说?”
“他们不会听的。”扎西一探头,指着车前方的湿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