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春天地争奢华，洛阳园苑尤纷拏。谁将平地万堆雪，剪刻作此连天花。
今年的东都格外的冷，正月里的一场瑞雪将整座洛阳城都妆点的银装素裹，颇有些过年的气氛。
将近午时的禁苑中万籁俱寂，只有偶尔驻足枝头的小鸟清啼一声，享受着多日以来难得一见的暖阳。
宫人们大多在宫城里为除夕夜的宴会歌舞忙碌着，谁都未曾留意到，西北一隅的冷泉宫中正进行着一场秘密审讯。
殿内一扇阳光充足的大窗下，一位衣饰华丽、云鬓高挽的贵妇人端坐在月牙凳上，外披着一件织锦镶毛的斗篷，肌肤白皙，五官精致，只有眼尾几道细微的纹路稍稍显露了年纪。此时手里正拿着小铜火箸，不紧不慢的拨弄着手炉里的灰烬。
而在她对面冰冷的地板上，则半蹲半跪着一个宫婢打扮的少女，纤弱的身子裹在厚重的粉色毛料襦裙中，白色夹棉短襦里一双芊芊如玉的小手半攥着拳，似乎正承受着什么不能言说的痛楚。
少女气息奄奄，螓首低垂，栗色的长发瀑布般披散在胸前，若不是身旁有一左一右两个婢子扶持着，恐怕立刻就要瘫软倒地。
空旷的大殿内因为没有摆放任何取暖用的炭火，与待在室外无异的低温便让人有些耐受不住。
一直在专心把玩手炉的贵妇人挪了挪冻得有些发麻的双脚，‘啪’的把火箸往凳子上一拍，缓缓开口道:“珠儿，眼下你既然已是命在旦夕，还死守着那仙方有何用?不如尽早交出来，现在服食解药或许还不算迟晚。”
少女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喘息了良久才低声笑道:“我已将所知所学全都告诉了你们，怎么，还未找到合用的吗?”
贵妇人冷哼一声，抬手就把一摞笺纸扔到了她脚边，“你还敢提这些鬼方子!光是试药的犯人就不知吃疯、吃死了多少!你当我是那么好骗的吗!”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早已言明仙方不在身边，你又迟迟不肯放我回家寻找，那即便你今日亲自前来讯问，只怕也是枉然。另外……我也不叫什么珠儿。”
贵妇人听得气结，立时焦躁起来，几步就赶到少女近前，伸手抓住她的长发往后一拉，强迫她仰面朝上与自己对视。
窗外明媚的日光笼在少女瓷白的小脸儿上，黛眉微蹙，蝶翼般的长睫在半阖的双眸上留下了一片阴翳，秀挺娇俏的小鼻子下一张樱粉色的小嘴儿紧紧的抿着。
贵妇人死盯着少女的双眼，厉声道:“你叫什么都无关紧要，我只需知晓你是上古神医巫彭的后裔便足矣!你父母至死都不肯交出仙药，难不成你也要步他们的后尘吗?!别忘了巫家可只有你这一个血脉!”
而少女仿佛没有听出她话中的威胁，毫无怯意的对着她的脸端详了半晌，才冷冷出声:“刘才人，看在我行将就木的份上，能否实言相告，我父母之死可是你派人所为?”
刘才人被问得一愣，随即轻蔑的撇了撇嘴，转身又坐回到了窗前，“看来我倒真是小瞧了你，头回见面，居然就让你识破了身份。”
少女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毫不客气的把旁边的侍女当成了人肉靠垫，在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后，才再次慢慢开口，“自从我被人掳进宫中，便一直被你关在这间偏殿里，虽说与世隔绝，但只要送饭之人不是哑巴，想打探些消息也并非难事。”
刘才人不以为然的斜睨着她道:“知晓又怎样?弄死个宫婢尚不如碾死只虫蚁，难道你还想去喊冤不成?真是笑话!再说这半年以来，我也算对你仁至义尽，即使到了今日，也未曾动用过非刑。当初你刚入宫时，我便叫人来捎过话，你若是知趣就该立刻将仙方奉上，我原本还打算在陛下面前代为举荐，凭你的样貌才学应该早已尽享荣华，又何必在此受这诸多的苦楚!”
少女听罢嗤笑了一声，“才人当真仁义!我第一日说不知，第二日便有人挑了我双脚的筋腱，又每天在供给的饮食中下毒，使我全身乏力，神情恍惚，还不如直接动刑来的痛快!”
“哦?看你娇娇弱弱的模样，性子倒挺硬气……”刘才人边说边从手炉里夹出了一块通红的木炭，顺势往前一递，“这滴水成冰的寒冬，总在地上躺着怎么受得住，何不先试试烙刑暖暖身子?”
少女刚要张口说话，突然胸中一阵气血翻涌，猛咳了几声，一丝鲜红的血迹就顺着唇角淌了下来。
刘才人见状有些懊丧的将炭块丢回了炉中，转头对着侍立在侧的婢子道:“什么祖传的仙药，神医后人，她一家三口还不是都死绝了！那个游方的道人定是一派胡言!白白费了这许多周折!今晚驱傩的队伍来了，引他们到我宫中多跳一阵，也好去去晦气!”
少女见她要起身离去，赶忙强忍着剧痛，嗓音嘶哑的喊道:“趁我还没咽气……请才人把之前的疑问解答了再走……”
刘才人面上的神情颇为不耐，“都到了这步田地，我讲了又有何用?且不说你已无药可救，就算能活下来，你也寻不了仇。这禁苑宫墙高大、戒备森严，可是你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别白日做梦了!”
“咳咳……才人只管答了便是。”
“你还真是冤魂缠腿!”
刘才人瞥了一眼已疼得浑身颤抖，却仍然眸光坚定的少女，叹了口气，“罢了，倘若这么糊里糊涂的去了，恐怕你终是不能瞑目。”
她转头唤过身边的婢女，吩咐她们把门窗关好，只留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