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砰”的踹门声打破了夜的寂静,无疑令人胆战心惊。按说正常人家在深更半夜里被人破门而入,必定会有剧烈的反应;然而,楼上没有一丝响动,仿佛空无一人。
王氏兄弟仗着年轻胆壮,不由分说地引着一行人直奔楼上。文婧的心几乎跳出嗓子眼,因为她预感到什么大不祥的事情即将发生。
王旭平刚要大吼一声:“智生长矛!”但楼上的情景让大伙儿愣住了——老太太守着老头儿正在垂泪,而老头儿则双眼紧闭地平躺在床上,似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见一伙熟人突然闯进屋里,老太太大吃一惊。她哆嗦着嗓音问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楼下的门我没闩好吗?”
王桂芝见机便和颜悦色地解释道:“是这样的:玉良娘俩今晚回来得迟些,敲了半天的大门,见没人去开,她们就来到我家。玉良说以前你们都会去开门的,这次不去开门是不是出啥事体了。伢不放心,就叫上两个儿子一道来看看究竟出了啥事体。果然是出事体了!幸亏伢撞门进来。智生伯为啥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究竟发生啥事体了?”
老太太听后,表情松弛了下来。她抹了把眼泪答道:“今朝吃过中饭,老太公说浑身一点力道都没有。我说你去困会儿吧,他就困到现在也没有醒来,我怎么喊都喊不应……哦,夜到我以为小诸她们早已回来了,平时我也是这个时候去关大门的。她娘俩叫门,我真的一点儿也没听见,我的耳朵聋得很呀!廿几年前就被老太公的耳光批聋了……以前有人敲门,都是老太公要我去开的,我是根本听不见的呀!”
老太太的一席话让大伙儿一下子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满腔的怒火顷刻间被同情的雨水浇灭了;同时,他们也觉得此行有些莽撞,所以人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诸玉良心想:“都是先入为主的想法给闹的,还把老人家的门给踢坏了……幸亏老太婆耳聋,否则这么狂暴的踹门声还不把她吓死?不过,桂芝嫂的随机应变真的令我佩服,硬是把上门算账变成了好心关怀,而且变得一点儿破绽都没有。”
王桂芝听了老太太的话后,便提高嗓门关切地问道:“那智生伯的亲眷们都晓得吧?为啥不赶紧找人送医院呢?”
老太太答道:“吃夜饭辰光,我请大队的赤脚医生来看过了。他说老太公是心脏病复发,估计没用了。伢哪里还有什么亲眷?老早被老太公恶煞得一个都不走动了。现在伢有事体了再去寻人家,我这张老脸也抹不开啊!”
众人正进退维谷之际,只见王智生重重地吁了一口长气,仿佛一头垂死的老牛在苟延残喘,又像一台抛锚的拖拉机试图重启……过了会儿,他的眼皮跳动了几下,居然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啊,老太公你吓死我了!你要是走了,要我怎么办啊?”老太婆惊喜地尖叫了一声。
老头儿见这么多人围着他,便转动一下死灰般的眼珠,将屋里所有的脸扫视了一遍,眼中似有疑惑又似乎明白一切。那眼神里已经没有“长矛”的凶悍、狡诈、贪婪……只剩下绝望、哀伤或许还有忏悔了。
老头在诸玉良的脸上。他用一种让人屏息静气才能听得清的音调断断续续地说道:“小诸啊,我勿想弄松你的!你我……无怨无仇,你家又买了伢的屋,我为啥要……弄松你呀?可是,有个吊死鬼……日日缠着我,通日在我耳朵旁说你的破话,哄着我去弄松你们娘俩。”
大伙儿听后面面相觑,便不约而同地凑拢过去,想听听他还会说些什么。
“这个吊死鬼说:‘姓诸的女人……不是个善角色,谁冲撞了她谁就要倒灶!你只有比她……更野泼,她才克不死你!’所以,我就狠着心来弄松你娘俩……没想到,今朝地府的小鬼来通知我说:‘王智生!你恶贯满盈,本来你的寿数……还没到,无奈你屡次冒犯尊贵,罪加一等,地府决定……减你阳寿,命你速速前来伏法!’”
老太太的耳朵几乎贴到了老头儿的嘴边,听了这话,方知老伴是回光返照,便开始悲悲戚戚地抽噎起来。
众人听后,以为老头儿在说胡话,但从逻辑上判断又不像是胡话,便继续竖耳聆听。
老头儿喘了口粗气后继续吃力地说道:“看来鬼的谈头是……勿好相信的,害得我没有福气再用……这笔卖屋钿了;看来小诸娘俩也的确……冲撞不得……我是活不过今夜十二点了……老太婆对不住啦!吃了我一生一世的柴糕,我也勿想……这样待你的呀!可是我……勿晓得为啥看见你就来气,看见所有的王宅人都来气……谁愿意一生一世做恶人呀!”老头儿说着就滚下了两行浊泪。
(二)
众人听完王智生的一番“临终善言”后越发暗暗称奇。王桂芝心想这位曾经惊王宅泣乡邻的长矛英雄,在弥留之际所言虽听起来荒唐但并非没有逻辑章法,想来玉良母女果真是得罪不得的贵人。
沈道银父子仨却很后悔今晚来蹚这一趟浑水,使他们现在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
诸玉良母女则对王智生所言完全心知肚明。玉良心想:“看来杨乐田所言的死人和活人要联手起来报复伢的计划早已开始,并且一直在进行中,这并不是一个不足为信的乱梦。所以,我今后说话处事得格外小心了。”
不过,诸玉良也从王智生的话中获悉:确有神佛在保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