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风吹,闲闲人老。数日晃过,已是仲夏月中。
由于这一年的春季暖期迟来,百里家一方院落里海棠花亦是迟迟才开。花色倒是极好,枝头嫣红如少女含羞的脸庞,三分春水,两分尘,明澈又明艳。
正是长小姐百里棠的院子。
花檐便翘着二郎腿恹恹坐在这院里海棠花下,百无聊赖地把玩起瓷白小酒杯。
——早晨里百里棠遣了侍女来邀,又到了百里家一年中特有的赏棠节。
不愿惹人情的花檐本想拒绝,却听老奴提了一桩旧事。说是百里棠的亲母苏姬生前特爱海棠,进了府邸之后,又被她爹百里晔很是看重,故在院里中满了海棠,逢花开瓣,一片盛然之象,点缀的使得整个百里家都灿烂几分。
百里晔宠小妾宠得高兴,便设了这么一个日子来。逢上花盛之时,聚着一干亲朋好友来观棠,也很是热闹。
后来生了个女儿,虽是冬月,百里晔还是取了一个“棠”字入了小女名里。由此可见是真的宠爱。
只是,再大的宠爱也救不来一个被死神盯上的人。苏姬身子骨本就弱,产下女儿后更是弱,几日风寒没有注意,却愈发地重了起来。心有抱女之喜,却是连女儿出生后的一月时光都没熬过。
花檐听得唏嘘一阵。生死感怀之意,她鲜少有知觉,只是可怜的长姐好不容易想过个节,还邀了她去,她若是不去,终是不甚道德。
故再三斟酌下,终是携着一个性子安静的丫头按了时辰应邀前来。
入院却不见个人迹。阿爹阿娘不在,阿爹阿娘的那些亲朋好友不在,阿爹纳得那几房妾也不在,长哥哥百里商良不在,就连二姐百里雪也不在。
偏偏是主人百里棠也是不在的。
海棠盛处,唯有凉风飕飕。花檐森森感受一道来自人类的恶意,咬着牙遣了小丫头去询问,却道是今年的赏棠节已经取消,长小姐从未邀请过谁来。
回答的侍女站在花檐面前,十六七岁左右,瞧着身高要高出她半个头,而躬身腰却弯的几乎要低平与她前胸。唯唯诺诺的回答方式,让花檐这一味感被玩弄的火气瞬消了许多。
却懒得走了,说是来观棠,那就来观观,不诓些吃的喝的,坚决不能走。
“罢,给我上壶茶。既是来了,我就赏赏再走。”
侍女听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一眼看到这个还负了些气的小姐,又是诺诺应了声,便下去准备了。一壶上好龗的花茶,几碟瓜果点心,端得是个小心。
花檐满意地就坐下来,喝了口清茶后,心气顺了一些,便是起身四处瞧瞧,当是不负此行。淡红花簇处,依是凉风飕飕。
花檐打了一颤,摇了摇头,“花倒是不错,可惜匠气重了些。”
不知晃到了何处,自屋里的很是安静的丫头突然开口,长姐的那个丫头开口得亦是突然。
“小姐,我们还是回去吧。”是自屋里的丫头说。
“少小姐,再坐坐吧,我给您再泡一壶新茶上来!”是长姐的丫头在说。
两人声音在花檐脚步迈进海棠花后的一方假山时同时响起,摆明是在对她打算趁主人不在时再四处晃悠的行为不满。
花檐甩甩袖子,迈出的步子没有收回,续是迈了一步,心觉看透了这两丫头心思,有些得意,稍偏了头,眉角一挑,道:“少管我。”
三字轻吐间,眉目入画,几分负气,又是几分疏狂。
拨开一枝压下来的微红花色,穿过假山石门,又是一番迂回闲晃下来,没赏出什么诗情画意,倒是晃丢了那两位跟紧自己的侍女。
花檐有些感叹,阿爹给百里棠分配的这个宅院还真是大,那些人说什么对待不好,她觉得这对待好得很。宠爱那玩意有什么用,都是虚的,总是一天能不爱的。
单照话本里来看,她认为还是房产证那东西可靠点,实实在在的还能增值。
像她在做妖怪时就一直觉得,有山在手才是真正的踏实,那些妖怪们尊敬不尊敬自己,她是懒得搭理。
游神游着,路已不知走到何处东南西北了,却突然听到有细若游丝般的声音自某处传来。
“难为兄长还记得这日。”听声音,像是长姐。
“怎会忘了,我可是从没见过像你这样笨的学生。”另一味声音似是轻笑般的应了,听来,是长哥哥百里商良。
花檐心头闪过一阵诧异,有种发现天大的秘密的欣喜感。从前从不知,原来这两个人也会在一起说话。
好奇心一起,偷偷地朝声源接近。又见一处院落,院中,她的长兄长姐围着石桌站在一起,桌上放的是几张及地宣纸,纸上墨迹未干,在微弱的阳光下折射出隐隐的光亮,许是才写上去。
长姐手执着毛笔,正往砚台中点墨。花檐忙寻了隐蔽的地方蹲下来继续观察。
百里棠跟着一声轻笑,“不是老师教得笨么?”一边在新白纸上跃然落笔,垂眼低眉,好不认真,隔了许久,才从中端瞧些缓和来。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无尽时。”百里商良更是凑近,看着方就的一幅字,轻念出来。顿了顿,又是笑:“落笔细腻,悱恻连绵,较前几幅多了些女儿之态。阿妹,这是有了心上人?”
心上人,这是何等重大的八卦啊。花檐听得嗓子都提上了眼儿上。思自己已经整整五十六天没有看过一本好话本了,现下似乎有现实版的上演,是得好好瞧瞧啊。
花檐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