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秋虫啾啾鸣叫。劳累一天的韩章姁躺在门板搭起的床上刚合上眼,被人推醒了,睁开眼,微弱的光线中,看见梅爵坐在她的身边。她呼了一口气,坐起身来。
梅爵问:
“三嫂,睡着了没有?”
“没事!我一向都挨着枕头就着。怎么,有什么事?”
“我睡不着,想起过几天就是七月半了,既然民源他们回来了,让他们的姐姐们也回来,一起去祭祭祖。一来告慰他们:民源顺顺当当的成家了;二来趁着七月半该拜祭的日子,也顺便认认地儿,择日让民源把他爷爷等长辈们都给接回祖坟来。你看怎么样?”
“嗯……嗯嗯!好!墓迁回来,他三伯父也要回来了。他们都回来了,他们等了这么多年了……”
“都回来,老太太的遗愿也算达成一半了!”
“嗯!是了!该把他们的坟迁回来了!对了,明天镇上赶集,我去找三个丫头庄里来赶集的人给她们捎口信,让她们回来上坟!我们也不用费劲儿费时的跑腿去叫了!”
“好,就这么定了!”
她们商量定了,但是韩章姁却睡不着了。她想起形容枯黄消瘦离世的妯娌们,想起老太太,想起老太爷与赓卿,想起锦衣玉食时一家人的争争吵吵,想起食不果腹时妯娌间的相帮相敬,苦笑连连,翻身睡去。
第二天,妯娌两个开始筹备祭奠的东西。
祭礼颇多,按当地的习俗,给老太爷、老太太各扎了一对童男童女,备了些苹果、梨子、板栗等时鲜果品,备的更多是黄草纸钱。
覃红星跑来跑去的帮婆婆和三伯母准备祭品。梅爵对儿媳妇说:
“已经找人捎话让你们的姐姐们回来一起去上坟了。这是民源长大成人后第一次正式去坟地拜祭男长辈们!以前去拜祭时,他才刚刚懂事,还承担不了责任。现在他终于可以担起责任了。让你们去拜拜,然后抽空闲把你们的爷爷、伯父叔父兄弟们的墓迁回来。”
“娘,民源一直强调说我们家的传统是不让女人上坟迁墓,为什么还要让姐姐们回来啊?”
“孩子,家里人口骤减,虽说有这些传统:女人在家拜祭排位就可以了,不应该去祖坟上坟……但那毕竟是过去了。现在,如果我们这些仅在的至亲的人都不去,曾经偌大的家里,只有民源一个人去,岂不是让祖辈们又难看又寒心吗?”
“不论让谁去,问心无愧,便好!”三伯母补充道。
几天后,按照约定的时间,大姐李姝妍、二姐李姝婷、三姐李姝娴都来了。她们用长竹篮子挎着瓜果烧纸。大姐仍然一人来,挎着两个竹篮子来;二姐三姐各挎着一个,身后跟来的二位姐夫也各挎着一个同样的长竹篮子。
覃红星热心的招呼三位姐姐就坐歇息喝水,但是大姐冷冷的应付她,二姐三姐两家倒是热心,对李家新人的她嘘寒问暖。
该到的人都到了,祭品准备就绪,上坟的队伍出发了,李民源责无旁贷的走在最前面,抱着一对童男童女。出了门,他回头看见母亲和三伯母紧随其后,三伯母左手抱着一个童男,右手挎着篮子,篮子里放着酒、肉、鸡蛋等;母亲右手抱着一个童女,左手挎着篮子,篮子里装满了苹果、板栗、桔子等,三位姐姐走在后面,帮两位姐夫扶车子,两位姐夫各用独轮手推车推着诸多的果品纸钱。
先到了祖坟地儿,他们抱了一对童男童女来到老太太的坟前。
祖坟凌乱不堪。地上铺长着叶子泛黄马唐草、狗尾草、蓟、艾蒿等。狗尾草秆高高的直立,圆锥种穗弯垂着随风摆动,穗子上伸出长长的柔毛,或褐黄或紫红或紫色。
看见祖坟的场景,韩章姁忍不住鄙夷道:
“这些人,跑到我们家里翻倒东西也就罢了,连坟地也要翻饬!”
摆好果品,梅爵和韩章姁先给婆婆磕头,然后是三位姐妹和女婿们给奶奶磕头,最后是李民源和覃红星磕头。磕完头,梅爵让儿子把红裤绿褂的纸人点着了,熊熊的火焰高高扬起,众人默默的看着墓前燃起的火,渐渐升高,越来越旺,火焰高得不能再高了,然后越来越低,最后熄灭……
他们也一起给从未谋面的更老的长辈们磕头烧纸。但是对磕头的人来说,他们只是祖宗,至于他们长什么样,做过什么,有过什么样的喜怒哀乐,都是空白。没有了生老病死的悲伤感,头也磕的寡淡无味。
他们来到李丹姊到的坟前,惊讶的发现的坟刚刚被修葺,坟上没有一棵草,坟前还摆放着糕点。
韩章姁看到后立刻大声道:
“奇怪了!这是谁来给她上坟呢?独独给她上。莫不是谁家上错了吧?”
“呵呵,这不可能!独独给这个家里的她上坟,这不是第一次。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有人在记挂着她!”梅爵听三嫂说得滑稽,就忍不住笑道。
但是那个人会谁呢?众人猜测不定。
烧完纸,离开祖坟地儿,经过河边的沙滩,梅爵和三嫂商量过去祭拜嫂子们。
来到沙滩上,众人人把果品纸钱摆到各坟前,平辈行礼,晚辈磕头,李民源把纸钱点燃。纸钱燃烧完,众人离开出发去下一地儿……
走出沙滩,梅爵发现大侄女不见了,回头看见她还跪在大嫂坟前抹泪。她又折回去,默默扶起侄女,一起去下个祭拜地。
从早上离开沙滩坟地后,众人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放眼望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