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一进来,就看见往日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正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陋室的一角,的确是陋室,宫里很难见到这样破败的屋子了,即使是冷宫也要比这地方多些东西。
那人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原本死寂的眼神在一瞬间,像是烟花陡然炸开一般,璀璨耀目。刘彻微微一顿,连心底喷薄着的怒气都熄灭了几分。
“陛下,你来了。”刘彻听见那人的声音响起来,无比的柔和缱绻,比往日浓情蜜意的时候还要让人心动。
“韩嫣……”刘彻呢喃一句,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韩嫣却突然笑了,本就清秀的眉目越加灵动起来:“陛下不该来这里,太皇太后该生气了。”他声音里沾了些以往从不曾出现过的释然和开朗,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落到阶下囚的地步全是那位将会生气的太皇太后的缘故。
“你……”刘彻又说不下去了,其实他想问他,为什么要和宫女私通,他待他还不够好吗?
他们从小相伴,他是胶东王的时候,韩嫣是伴读,他们形影不离;他是皇帝的时候,韩嫣是上大夫,他们同吃同住。
一个男人所期望的东西——功成名就,位极人臣。他都给他了,不是吗?
“朕以为,你是真的在意朕。”刘彻看着蜷在角落里再不复往日风采,但仍旧俊美不凡的男人,语气低沉,感情很复杂。
韩嫣低笑,因为囚禁而有些苍白憔悴的脸上莫名浮现出红晕来,衬得整个人艳若桃李。
刘彻心中一痛,不知为何,完全没有了再问下去的兴趣。
“就算你对不起朕,可朕仍旧不会让你死。”刘彻深深看他一眼,慢慢倒退两步,猛地一转身,拉开门就往外走。
“刘彻。”
刘彻身体一僵,他还从来没听过韩嫣这样叫他,哪怕是未央宫里两人独处的时候也没有。
那个人总爱看着自己发呆,有时候会看看兵书喝喝酒,他弹琴的时候偶尔会舞剑给他看。但无论做什么都是恭谨有礼的,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刘彻大脑有些乱,他不否认韩嫣在他心里很特别,特别到他愿意为了他顶撞自己的母后,特别到哪怕他背叛自己,他也仍旧不想他死,他一向杀伐果决,却独独对这个人难以下手,可是也只能这样了,以后流放到边境去吧……
“刘彻……”韩嫣又喊了一声,嗓音有些颤抖,像是快哭出来的样子。
但刘彻知道,他不会。
那个人是韩嫣,文能治国,武能安邦的韩嫣。
“听说,宫内无辜女子甚多,既然无缘盛宠,不如,放她们出去吧?”
刘彻蓦地攥紧手,宽大的袖袍下,手臂上青筋暴起。
和韩嫣私通的宫女终究没查出来,他这么做……是为了那个女人的自由吧?你待她当真情深义重……
刘彻勾勾嘴角,却连嘲讽的笑都发不出来。他闭了闭眼,浓重的阴影打在脸上,整个人阴郁而低沉。
“还有……”韩嫣顿了一下,再开口时话说的格外缓慢,“臣养的那盆玉竹,劳烦陛下照看了……”
刘彻终于笑了出来,却终究没再回头,而是抬起脚步,逐渐远去。
门缓缓关上,韩嫣云淡风轻的脸上轻轻的划过一道水光。
韩嫣再次听到声音的时候,眼前站着的是最不想见到的人——太尉田蚡。韩嫣把头埋进膝盖里,黑发凌乱的披在肩上,疏离的态度再明显不过。
“识时务者为俊杰,韩大夫如此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嗯?”
仍旧是平静无波的夜晚,只是月色差了些,哪怕两人离得很近,田蚡也仍旧看不清楚韩嫣的动作,只能模糊的感觉那个人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动也不动。
“你真以为陛下还能救你不成?!”田蚡蹲下身体,扯着韩嫣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来,那张脸即使沾染了污垢,即使被阴影遮住了光华,却仍旧动人心魄,田蚡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很想就这么压倒他。
然而这件事他以前做不到,现在同样也做不到,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将眼底的狰狞隐藏起来:“先是以下犯上,接着秽乱宫闱,除非是我和陛下一同劝阻姐姐,否则,她不会饶过你的……”
韩嫣身体蓦地一僵,呼吸紊乱,唯一能看清楚的薄唇被牙齿咬住,隐忍倔强而痛苦。
田蚡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细细摩挲着韩嫣细致的脸颊,这个人他垂涎许久,可是到了这个地步,却仍旧没看到丝毫希望。
“说起来,我倒是要多谢太尉大人……”韩嫣闭了闭眼,声音里毫无生气,他慢慢摸上田蚡扯着自己头发的手,轻轻一捏,眼前的人立刻变了脸色,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即使田蚡强忍着,却仍旧没能控制住自己,发出一声惨嚎。
“王孙能得偿所愿,太尉大人当真功不可没。”后面的声音已经弱不可闻。
然而田蚡还是听见了,他不由一愣,连手腕被折断的痛楚都消减了几分,他皱眉:“你什么意思?”
韩嫣却不再看他,仍旧将头埋进膝盖里,一动不动的像是块石头。
田蚡爬起来,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末了,带着些难以置信问道:“江都王的事,你是故意的?!不不不。你不像是那么蠢得人……”
田蚡在原地走来走去,努力回想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甚至连这几天被揭发的秽乱宫闱事件都想了一遍,然而得出的结论却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