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怕无名无分,人言可畏?”
季然回她一笑,此刻真正像一个江湖不羁,乘风而去的少年侠客,道:“我不怕。”
陶雪戚笑了笑,继续问:“你可怕,日后至亲至疏,深情不在?”
季然握上她另一只手,“我不怕。”
陶雪戚轻吸了下鼻头,垂眸羽睫微颤,从季然的角度看过去她眼中抑制的泪水浸湿过睫毛的根部,安静地晕染着。她终是抬起眸,笑着道:“你可怕,终其一生,满是遗憾?”
季然抱着她,坚定道:“不怕。”
陶雪戚内心一怔,分不清这一声“不怕”说的到底是他不怕,还是让她不要害怕。
陶雪戚看向红蜓,已经不用再多说什么了。
红蜓叹了一口气,招手让她过去,取下她的发簪,几乎是在墨发散乱的那一刻横斩了一般。长发披散,原本宛如墨瀑一般的长发如今只到肩膀以下。
三千烦恼丝在红蜓手中由一根红色的丝线牵引,主动编织成一个小人躺在她手心。
“过来往上面滴一滴血。”
陶雪戚走过去照做了,干脆利落地划破指尖将血滴了上去,在血与之接触的那一刻,一张写了陶雪戚生辰八字的纸条缓缓出现在头发编成的人偶脑门上。
红蜓两指合并成剑指点在陶雪戚眉间,一点红光出现在她眉间,随着红蜓向外拉扯的动作,过往三十六年的回忆如看走马灯一般闪过陶雪戚的脑海。
有她被陶玄铭从素儿肚子里抱出后,当晚与当时看着她一脸疯狂却真的是同一人的男子出现在他床边,用温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怀里,看到她睁眼眸中闪过一阵隐痛。
“你叫陶雪戚,‘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的雪,‘极宴娱心意,戚戚何所迫’的戚。”
她哇的一声哭出来,陶玄铭哭丧着一张笑脸,忍着哽咽轻拍着她的后背,没有阻止她哭,也没有哄她入睡。今日死了一个人,本就是该好好哭一场的。
有她在陶府上下大闹小闹,陶玄铭总是纵着她的画面,只是她从没注意到偶尔、偶尔,那个男人才会在眼神清明的时候摸一摸她的脑袋。
然后是她气走贾家的小少爷,转身朝他挥了挥手。
再后来便是在一片火光中她离开暗室,里陶玄铭越来越远,离开了陶家。
为了吞噬更多的恶意,她故意钻到那些伢人行,常人看不得的地方,然后在她被卖掉的某一家人外遇到了季然。
记忆即将结束,一个半透明,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转身皱眉看着她,似乎有些不满。
陶雪戚隐约知道她是谁——太岁。
她朝她笑了笑,太岁眼中微怔,移开视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转身从容走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你这凡人真是好不知足。
陶雪戚不知怎的,就是觉得这个太岁的表情这么说道,有些小孩子心性。若是真的破了禁,真的会因为他而被天道发现吗?
这个想法只在陶雪戚脑中停留了一瞬,无论如何,这是她的选择,余下的便是她该承受的。这世上从没有两全其美,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便宜事。
还是不要多想了。
红蜓封好人偶,司空原递上来一个水沉木的盒子,将人偶放了进去。
“成了。你们可以滚了。”红蜓大手一挥,伸了一个懒腰,委屈了那么久终于可以白章栖宁一眼了,通体舒畅。
谁知章栖宁竟无所谓,脸上没丝毫不愉快,带着笑淡淡道了声:“有劳。”
这让红蜓不禁有些挫败。
“滚滚滚,以后不许你们再踏入鬼市。”说罢她昂首走在前面,领着极乐阁的一众人回去了。
司空原回头朝他们点了下头,但红蜓因为此事被他们威胁,他脸上也没有原先的那般春风和煦,到底冷了几分。对此,章栖宁也是早有预料。
此事若不逼着极乐阁,她还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为我得罪极乐阁,当真值得?”陶雪戚道。
章栖宁也未看她,转向展隋玉朝他走过去,从她身旁路过时道:“阴阳有别,得罪了又如何?爱屋及乌,季然是林昭的朋友,有方法可试,自然是要来试一试的。”
怎么又是看在我是林昭朋友的份上?季然心里纳闷,章栖宁尤其喜欢拿着个当借口啊。
陶雪戚随口笑了笑,她既这么说,她这么理解便是。只不过她现在在人间已经没什么身份了,不可插手人间事,怕也帮不了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事。这个人情怕是要拖到下辈子还了。
“诶?事情办完了,章小姐不愧是章小姐,厉害啊!”龙辛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出现在众人面前。
章栖宁瞥了他一眼,和展隋玉并肩直接越过他走了过去。
“事情办完,回去了。”
龙辛泽摇摇头,章栖宁用完人就丢,求人也没个求人的样,真是太任性了。
他朝后面的陶雪戚和季然笑了笑,转身跟了上去,拂尘一挥将五人包裹住从鬼市带离了出去。
转眼之间五人便回到了客栈的房间,龙辛泽收好拂尘,拍了拍衣袖,笑道:“好了,此案已结,贫道在这好吃好喝伺候着住几天没问题吧?”
章栖宁起身头也没回,道:“可以,道长随意。”她刻意加重了“道长”这两个字,就没见过比他还懒散的修行人。
厚脸皮又懒散的龙辛泽自然不会注意章栖宁的话外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