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慧空大师轻诵佛号,慈目涌起一片悲悯神色,长叹一声道,“尊主所言不无道理,世事本无常!不过仍是太过执著事物表象,甚至完全忽略因果、轮回与无常.info”
“但凡事无巨细皆有一个过程!因缘生,随缘灭,如此过程即是因果;却在这过程中,每事每物受天、地、人、心等诸多影响,从而产生千百般变化,个中变化便是无常;而变化无常的因果中,此缘起彼缘伏,彼缘生此缘灭,于过去、现在与未来三际之间生灭不息的循环,则称之为轮回!”
“此皆天地自然之道,你我怎能强求?”
“有求必应的,是举头三尺的神灵,而非寂灭涅槃的佛心。我沙门弟子弘法扬善普渡众生,讲求合乎天命机缘,顺应自然之道,辨心施教各施各法。然而净观各类佛学典籍便有三藏十二部之分,更不用说千百年分科判教传承下来的百宗万法是如何繁杂不清!若一定要究其得失与对错,成败与功过,都恰似对面照镜的左右之辨!”
“唉……对镜明心,孰是孰非?谁又能真正说得清楚明白呢?”
“再则,自三皇五帝始,千百年来,有史记载的皆为一人在上千万人在下的君王独权,以一己之私挟万民之福,一切吉凶祸福皆危悬于绝对权力的一心私欲之下,何其凶险呐!况且每朝每代由盛及衰至乎改朝换代的过程,因牵涉极端权谋之争,难免刀兵四起天下大乱!此才是万千黎民百姓苦难因果之根源所在!”
“对镜明心,孰是孰非!”诚如此言,这世间一切是非对错,皆若审视镜中自己,明明在左却于镜中偏偏在右,明辨无误无端竟成了颠倒错乱,却又如此真实呈现在眼前,不容你我有丝毫怀疑。
不论眼前是非对错是真实仰或虚幻,唯有当时对镜无语的至真心境,才是区别于任何表象、成见与距离之外,最最真切的存在!
相比起来,任何无谓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月晓风与轩云卓再次折服于慧空大师的空明智慧之下,尤其最后一段关于君与民的透彻见地,更予人一种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震撼。
“白莲尊主”徐鸿儒微微颌首,道:“嗯,大师果然见解独到,本尊佩服!”
“即是千百年如此,君王独权理该合乎自然顺应天命,却仍然动辄便致万民沉沦于水深火热!纵观古今百子诸法以及佛理道学,或是礼仪人情极尽虚伪之道;或是顺服盲从明哲保身之学;或是克己律人歪曲人性之理;或是避世苦修灭绝人伦之术……凡此种种,皆是附应帝王独权的学问,却从未有超然此外而关乎世道民生的理学存世。敢问大师,这是所谓的天意弄人么?”
慧空大师摇头长叹道:“天若有意亦难平,你我又岂能将不如人意的一切归咎为天意呢?”
“古有诗云,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虽说运理易象皆有定数,怎奈乾坤无情世事沧桑,置身于六道轮回亦真亦假的虚缘幻灭中,不论是把持江山社稷的明君贤臣,还是碌碌平凡的黎民百姓,仰或是修心证道如你我的僧侣道众,又有谁能真正把握天道伦常的无上至理?”
端坐的慧空大师双掌持住青檀念珠,话音略顿,亦出言问道,“贫僧也有一个疑问,不知尊主可否答我?”
徐鸿儒言语中似是溢出几丝笑意,道:“大师但问无妨!”
慧空大师兀自一叹道:“记得昔年我院怀雪方丈曾断言,凭尊主洞彻三清之才及其一身绝世武学,开宗立派彰名后世并非难事。却为何偏要另行他途——尊主执掌白莲游说四方,奔波劳碌这么多年,危言幻术唬掳人心,巧取豪夺屯兵积粮,甚至忤逆天命妄动干戈,致使民心惶惶生灵涂炭!扪心自问,于心何忍?难道你真想推翻大明正统取而代之么?”
“大师言重了!”徐鸿儒一如寻常的语气,不卑不亢道,“千秋功过,你我言之过早,不如留待后人评说吧!”
“若是就事论事,当今朝廷奸佞当道宵小横行,外有满洲祸国,内有阉宦乱朝,兼之天启初登大宝便不务正业昏庸无能,州府官员四处横征暴敛巴结阉人。倍受官匪欺凌的百姓生活困苦不堪,早已忿怨难平,自古以来,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是它大明朝自取灭亡!我白莲圣教顺天应民一呼百应,怎可斥之为‘忤逆天命’?”
慧空大师直宣一声佛号,打断徐鸿儒的话头道:“尊主体谅民心疾苦,其志可嘉!然而大明朝虽是国难当头,但一袭龙脉正气未绝,恐怕仍是时机未到!”
徐鸿儒冷然一笑,断然反驳道:“大师错了!‘天意枢机’已现,怎能说时机未到?”
“天意枢机?”慧空大师眼中流露深思神情,迟疑良久缓缓道,“尊主所指,是传说中二百年前道门第一高人‘天机圣者’刘基国师,将唐贞观年间李淳风和袁天罡所著之《推背图》重又推演精研所得,昭示圣师警醒后世的‘天意枢机’,更收录昔年大周王张士诚藏珍图于其中的《皇极推背图录》么?”
月晓风惊了一跳,他并不知道《皇极推背图录》是为何物,但大明朝开国国师刘基之名,他却是极熟悉的,幼时受教便知其人以道门圣者之身,挟天命助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开朝立国,一身天道宗师级的道心智慧与武学修为震古烁今,此后二百多年来,佛道密三宗虽名师辈出却无有能出其右者。
如此一想,月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