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爹爹住在村子外面的一间茅草屋里,爹爹是一名落榜的秀才。
在我十岁那年,村长来到我家里。他摸着我的头说道:“这孩子,都长这么高了。”可我不喜欢这个在下巴留了一小堆胡子的老人。因为他笑起来的时候总喜欢摸着他的胡子,装作很有才学的样子。可我知道,他是在做作,因为他连一首《将近酒》都写不全,可是我可以。
他只是比普通的村民会写自己的名字罢了。
他找到爹爹,爹爹让我出去玩,他们大人要聊事情。我出去了,可我没有没有走远,我在窗户地下假装玩石子,可其实我在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村长对爹爹说:“有才啊,前几天几个村民找到我,叫我开个私塾,可是,你知道,我顶多能把自己名字写全,让我教学生,实在没有那个才能啊,所以,我就来找你,私塾我来开,你来帮我教书,你看,这样可以吗?”哼,还算他有点自知之明。
“村长,我已经决心不在步入仕途,我只想带着鹏儿,过着些简单的日子,至于教书一事,还是不再提了吧。”我就知道爹爹不会答应的。九岁那年我问爹爹为什么当年没考上的时候,爹爹摸着我的头对我说:“鹏儿啊,你记住,当今世界,是金钱的世界,没有钱,你再有才华,也是千里马不遇伯乐啊。”从那时我就明白,父亲是因为没有银两贿赂考官,才没有金榜题名的。父亲其实是很有才学的,假若当今状元是千里马,那么,父亲一定是千里马中的的卢。
那个讨厌的村长一脸怨气的走了。可我知道,事情不会就这么完的。
第二天,村里几个村民来到我家门前,开口就骂爹爹自私自利,只教自己孩子,肥水不流外人田等等,什么难听骂什么。可我不恨他们,我知道,他们是受到那位外表清高、可内心狭隘,无比肮脏的村长教唆。所以,我恨不得把村长五马分尸,大切八块,剁成肉沫,扔到山里喂野狗。
爹爹不理会他们,拉着我的手就往屋子里走,门一关,用手捂着我的耳朵,对我说:“鹏儿,咱们这是秀才遇上兵,不与他们一般见识。”爹爹就是如此,什么都不与人一般计较。我大概也养成了父亲这样的习性,可我不知道这样是否真的好,因为我不喜欢别人总踩在我头上。我是一个记仇的孩子,但因为我的秘密都藏在心底最深处,所以,爹爹也不知道自己的孩子是一个如此记仇的人。
但有一种人我是不会记仇的,像爹爹这种,真心爱护我,呵护我的人。
爹爹几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每次我提出的问题,爹爹都有问必答,不但对答如流,且解释详细,让我一点就通。可唯独一件事,每当我问到爹爹,为什么我没有娘亲的时候,爹爹就会沉默不语,然后便出了家门,夜幕降临的时刻才会回来,一回来便是满身酒气。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倒床就睡。
然后我会把爹爹的鞋脱了,衣服脱了,给爹爹洗脚,擦身子。已成惯性。
我也怀疑过,是不是娘亲跟着有钱的地主跑了,可我也只能怀疑,不敢说出口。我看得出来,爹爹一直深爱着娘亲,天荒地老,至死不渝的爱,爱到深入骨髓的爱。可我不懂大人的这种爱,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爹爹。
可上苍似乎给我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在我十六岁那年,爹爹病重,也是在那年,我知道了娘亲去往了何处。
爹爹将我带到后山,娘亲的坟墓前,我也知道了,为何爹爹从不让我来到后山,原来,这里是娘亲的安息之所。就这么望着前面那座土包,是的,土包,只是土包前有这一个墓碑,上面用毛笔写下了(爱妻若雨之墓)。是爹爹的字,苍劲而有力,可却透出了些沧桑。
三天后,爹爹去世了。按照他的遗嘱,将他与母亲葬在了一起,爹爹与娘亲又能够在一起了。有时候我就在想,假若不是有我,不是为了将我抚育长大,爹爹是否早就与娘亲永远的在一起了?
我没有哭,爹爹说过,男孩子,未来的男人,就应该经得起风吹雨打,就应该有泪不轻弹。我没有哭,可是我在娘亲与父亲的坟前喝了三天三夜的酒。最后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刘奶奶的家里。
刘奶奶曾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战死沙场,二儿子上山做了贼寇,也就再没有出现。只是每月刘奶奶门前总是有一袋大米,我知道那是二儿子送来的,刘奶奶也是知道的。
刘奶奶当我是亲孙子,疼我。每当我去刘奶奶家里的时候,总是得到一些意外的奖品,一颗糖果,一块大饼,只要是刘奶奶有的,我都能得到一份。
“奶奶。”
“别说话,你这孩子,娘亲去了,爹爹也去了,这不还有刘奶奶嘛。”刘奶奶摸着我的头,抹着眼泪。
可是,我已经决定了一些事情,以后,都不能陪在刘奶奶身边了:“奶奶,我要去天剑宗,我要去学艺,我不要再受别人欺负。”
“好好好,只要是孙儿决定的啊,奶奶都支持,去吧,奶奶这边还有人呢,你二叔不就还每月给奶奶送来大米嘛。”我知道,奶奶的二儿子还想着这个娘亲的。可是,他不是我。
回到家里的时候,我哭了,从小到大,我第一次流泪。我没有哭出声,但是眼泪就像决了堤的洪水。这一别,不知多少年才能在相见,除了爹爹,奶奶是那另一个我一辈子不会记恨的人。奶奶年龄大了,我怕,怕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