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站在镜子前面端详了一下自己的脸。这是一张苍白的可是轮廓分明的美丽的脸。她的眼睛望着镜子里面那个影象的眼睛,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她感觉到中间那颗瞳孔在旋转,旋转,像一个巨大的空洞,深不见底。
她死了。
水龙头哗哗作响。丁薇掬了捧水拍在脸上,水的温度带给她暂时的冷却。
她死了,生命消失在医院长廊的尽头。丁薇看见她的手吊了空中,在推车的向前行进中轻轻地摆动,好象在和自己挥手道别。
她说什么来着?打个电话?叫120?
她的眼神涣散而又迷离。丁薇闭着眼睛都可以想象得到陈嶙倒在水泥地上浑身血泊的样子。她的嘴唇微微嚅动,眼睛空洞中带了些期盼地望向自己。纤细凝白的手抬高,再抬高,企图在空中抓住些什么虚无飘渺的东西。可是它终究软绵绵地落了下去,仿佛秋天的落叶。
丁薇在九和山医院的洗手间里呆了半晌,厕所里残留着酒精和消毒水独特的味道,令她有些反胃,没来由干呕了一阵。
擦了擦脸,将自己收拾妥当,她有些如释重负地走了出去。
高跟鞋在冰冷得有一些返潮的地面沉重地响起,哒哒哒,哒哒哒。丁薇猛然转身,走道里空空落落的,一个人也没有。只是回声,她告诉自己,只是回声。
护士小姐把陈嶙临死前握在手里的那部手机交给了丁薇。她说病人没有亲属,遗物交由朋友代领也是医院允许的。
那部红色的手机在丁薇的背包里鸣响了好一会。她看了一下,有三个未接电话。其中一个号码让她再熟悉不过了。是他?
她开始奔跑起来,从走廊穿过医院的林荫道,向着九和山医院的大门直冲出去。
拐弯的时候碰见了一个年轻的母亲,手里抱着一个孩子。那孩子手中捧着一只红灿灿的大苹果,被丁薇这么一撞,一个不小心没拿稳,将苹果摔在了地上。
天空中开始下起了小雨,地面有些泥泞湿滑。丁薇顾不得说对不起,匆匆忙忙捡起那只已经沾满泥渍的苹果,塞回了小孩子的手里。
丁薇继续奔跑,继续奔跑,穿过那条小巷,穿过那些猥琐的目光。雨下的越来越大了,她顾不得衣服被雨水淋湿,砰的一下打开了门。
那张名片,名片……她记得自己放在床单和床版之间的夹层里……
找到了!
丁薇双手捏住了那张名片,像浮游在大海上的求救者抓住了一根稻草。那张名片有一个办公用的电话,那个电话号码一个不差,正是陈嶙留下来的那部手机所显示的电话。
她从背包里摸出手机,有些哆嗦地把两个号码进行了最后的确认。“真的是他?”丁薇有些脚软地瘫坐在了床上。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她迟疑了一会儿,伸手接了过来。对方是一个中年的男人,声音温厚且略带磁性。他说了句“晚上我去找你”,便收了线。
找你?他的意思是要来陈嶙的住处?
房东太太今天听说死了个人,便用石灰粉将隔壁洒了个遍透,口中念了一天的晦气。死了人的房子,一般是很少有人再会租了。她跟丁薇提过是不是把中间是三合板拆掉匀给丁薇那另外的空间,丁薇当时摇头拒绝,看来并不是错误的决定。
她可以在三合板的这一边看看那个竟然和陈嶙有染的男人是谁。或者说,只是确认一下而已。
她把本来垫在床上用来找工作的报纸揉成一团,扔在了角落里。那团纸球晃晃悠悠,滚得有点心慌意乱。
丁薇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两点半。她咬着嘴唇沉吟了半晌,冲出门去,在拐角处的公用电话亭打了个电话。
手指虽然有些颤抖,但是她仍然拨通了刚才手机上所显示的那个号码。
“喂。”接线的仍然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可是不是刚才的了。
“你好,我找唐麟泽老师。”她说话的声音仿佛如鲠在喉,显得嘶哑而低沉。
“哦,不巧了。唐麟泽下午没有课,不在办公室。”这个人的话里显示出一种温和的遗憾。她听出来这是原来教过她语言学的颜森教授。这种久违的亲切感让她感到一丝的眩晕,心下却怅怅然有些难受。
“谢谢。”她几乎是对着话筒喃喃自语,挂断了电话。电话里发出“嘟-嘟-嘟”的忙音。无奈而又寂寞。
不在办公室,那刚才的电话又是谁打的呢?
她心里的石头终究落了地,可是还有一个未知的领域,仿佛一片拨不开的迷雾,迟迟不肯散去。
“买苹果吗?今天刚到的,新鲜得很。”路旁有小贩在招徕生意。
丁薇看了一眼堆在水果筐里的苹果,红色薄薄的,象少女在脸上淡淡的扑了一层腮红,透着那么一丝青涩。她摇摇头,一声不响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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