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中转醒，我在屋里翻箱倒柜地找了个遍，也没有找到河神送我的小仙包。乒乒乓乓一阵倒腾，凤鸟终于被我吵醒，一展双翅，愤怒地将我扇了出去。隔着一道门，我趴在地上，轻轻对屋子里央道：“大红，开门啊，我是要将夜壶……”
“砰”地一声，半空划过一条弧线，夜壶也被它扔了出来。
我万念俱灰，抹着眼泪，拎着夜壶往外走，堂堂凡人被一只神鸟打压成这样，也算说得过去。手中的夜壶在日光下熠熠生辉，泛着青瓷的玉色，谁料这样一个精致的器物竟是给男人接尿用的？
百思不得其解，忧愁一晚，我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那便是将它再送还给河神。如此，我既不会因留着夜壶而显得深深的猥琐，他也不会因我扔了夜壶而生气，说不定，夜半酣睡时，他还用得上呢？
遗憾是没找到小仙包，无法隐藏，必得手捧着夜壶走。路上，仙人稀少，偶尔路过几个也匆忙无暇看我，我便少了几分丢人，不刻，终于赶到百鸟园。
我与河神常在这里见面，凭他神出鬼没的功力，想是一会就能出现，眼下，我整了整衣裙，深憋一口气，做好被园中鸟屎味熏倒的打算，伸出手，准备开门。突然，被身后一个凉薄的声音叫住：“笙歌。”
我怔了怔，转身，看到记忆中模糊的人。
想过会与他重逢，却没想到这重逢来得如此之快。刺眼阳光里，念尘笔直地站在我面前，一身银甲战袍，身材瘦削，眉眼冷峻，脸上带着淡薄的笑，相比儿时似乎有些变化，不再是稚嫩却故作冷酷的模样，但依旧疏离，短暂的寂静后，他稍稍低了低头，看向我怀中器物。
这是我儿时钦慕的男子，十年后我与他百鸟园初见，他一身银甲战袍，而我抱着个夜壶。
站在原地，我心里水一样的平静，曾幻想过与他重逢的万般模样，却没料到是这样一种平静，平静到似乎可以与他促膝长谈，也可以浑不在意转身离去。
念尘不说话，空气几分尴尬，让他主动开口是不大可能，所以我只能寒暄道：“昨日听说你回来，今日便见到你，好巧。十年不见，别来无恙，也不知你在大荒之境过得好不好？”
他沉默，半晌道：“你从前并不这么客套。”
我一愣，他蹙眉：“你在疏远我？”
张了张嘴，我无言以对。十年后，他对我说的第一话包含诘问，而我竟无法反驳。空气里静的压抑，远处是夏蝉聒噪的叫声，阳光灼热，晒的人嗓子也有些干，我忍不住清了清嗓，念尘突然问：“这是什么？”
我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看向怀中夜壶，有些讪讪，我才要扯谎，突然被打断：“笙儿。”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再熟悉不过的人，此情此景真真应了那句话，热闹的时候总会不受控制地更加热闹。右侧，河神一身白色锦袍，从高耸的云桥走下，步履从容，他手里摇着一朵云扇，头顶是丝帛绾的发冠，整个人挺拔又风度潇洒。
没有眨眼，一直看他走到我身边，定住，长身玉立，他将云扇遮在我的头上，眉目舒朗：“六月的太阳很毒，你当心脸。”侧头，他望向念尘，温尔一笑，顿了顿，才道：“方才拜会天君，他派了鸾鸟到苍梧传召你，不想你却在此处。”
念尘颔首，银甲跟着晃了晃：“何事？”
“凡间穷奇到方山作乱。”河神淡淡道。
念尘凝眉，半晌，沉沉一声：“告辞。”
他拱手作别，转身前又望了我一眼。河神站在我身边，对着他的背影募然一笑。
我看着他俊朗的侧脸，沉默思索，只觉得他有些反常。平日里河神可是很高傲的，哪里有这么多闲话？眼角余光里他已转过身，垂头看我，却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我如何如何，半晌，我实在是忍不住，见他凝望我的目光显然有些忧郁，我一句话不受控制钻出去：“河神，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
他一愣，眼里的忧愁瞬间淡化，变作点点笑意，我不解地看着他。
头上是一朵云扇，他牵着我走进百鸟园，开门的一瞬，他捏了个诀，园子里鸟屎味顿散。我被牵到曾经的那块石壁旁，坐下，他倚在我身旁。周围遍地鸟儿，却无一只近身，河神大手一挥，变出一桌菜。
我怔怔望着，他勾唇一笑：“如你所愿，今天不吃锅包肉。”
我望向两盘子新式佳肴，十分惊喜：“炒茼蒿和酱汁鸭掌？”
他点头，见我诧异，又淡淡添了一句：“下凡时顺便学了。”
甚是欣慰，我激动地对他竖起一根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河神挑眉一笑。
我望着他如玉的模样，感动之余，只想尽心回报，突然想起怀中还有一只夜壶，我立马捧了双手递出去。
河神一惊：“这是……”
我微笑：“送给你。”
他有些怔愣，下一瞬，眼里露出瓷器般的光芒，双目灼灼，他看着我，声音有丝不稳：“凡间说一片冰心在玉壶，笙歌，你是把心送予我？”
我呆了，心道河神这厮着实想的太多了，有些心虚，干咳一声，我讪讪笑道：“冰啊……冰……”
百鸟园到回音宫不过短短须臾一段路，路上走着我捧了满满愧疚，吃饭时河神虽无明显表示，但总时不时带着笑意望向手边夜壶，显然高兴得很。只是他一望我便一虚，他一笑，我便更虚，最后一颗健壮的心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