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半,荷酒景府。
一身风尘的下属垂首退了出去,穆悦观一双眼里噙着泪花,无措的看白前。白前安抚道:“穆家势衰,藩溪动乱频起也是正常的。派去找你哥哥的人手陆续回来,总会有点消息。你别着急。”
穆悦观咬着下唇,哽咽道:“我是不是应该回藩溪?我若是在的话,藩溪的局势会不会好一些?”
白前摇头否定:“还留有姓穆的,对方一定不会甘心。你留在藩溪只会让那里更乱。别想那么多。”
白前其实不太在意“穆姓”的责任,甚至,他很希望看到穆悦观远离这些政治纠纷,单纯的修复伤口,慢慢治愈。但无论如何,穆悦观都不是曾经的那个小丫头,笑容消失,言语变少,越发趋向沉默。
白前觉得,能治愈她的最好方式,就是找到穆青涧。然而一路找下来,回报的人都没有任何关于穆青涧的消息,好像这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没有头绪。
又有下属一身风尘的的疾步走进,看了眼穆悦观和白前,垂首对着景西,等指令。
景西默然道:“说吧。”
那人才不顾及旁人,声音嘶哑的回报:“抓到云越了。我们赶到之前,他已经身受重伤。”
穆悦观微愣,急冲冲的叫道:“现在人呢!快找大夫替他瞧瞧!”
那人没动,等着景西的吩咐。
景西沉声道:“留一条命,丢进牢里。待会儿我亲自审问。”
白前至此大概想明白了,穆悦观还没来得及吵闹,他先截了话头问道:“穆府的内奸是云越?”
穆悦观傻在原地,景西点头:“云越好男风,何故会去招惹黑牡丹?”
白前回想一下,反问:“所以当时他怀中并非只是一块手帕,还有明家用来联络的黑丝娟?”
景西像是想到了什么,闷声不吭。
白前冷笑:“到现在抓到他了你才说,真是好耐心好气量。”
景西嘴巴张了张,白前不等他说出来什么,拨动轮椅掉转个方向,问那个下属:“云越现在在哪里?”
下属垂首不语,景西也站起身,那人才沉默着在前边带路。
白前一直在画兵器,都是现代弓弩,碳纤维弹片和复合钢材,需要大量放血。景西一直遣人送了补药过来,平时的三餐、茶品都加了药食。但白前手上始终留有伤口,只草草用布随便缠了。
原本行动就靠着轮椅,手上留了伤口之后,白前便极少动了。偶尔有什么需要,自己忍耐一下便可。这种长距离的行动,还着实难办。
景西见白前越来越慢,余光瞟见他手上的白布已经洇出红色,便放慢了脚步。白前还没有察觉,景西就已经落到他身后,随即握上了轮椅的扶手。
白前回头,干脆利落的拒绝:“不需要。”
景西的指尖在扶手上摩挲两下,白前冷声重复:“请放手。”
景西尴尬的收回手。
穆悦观神游的心思被收回来,急急的从怀里掏出药粉重新替白前包扎了伤口,顺势推着他的轮椅前行。白前并未阻拦,只安慰她道:“见到云越不要激动。别离他太近,知道么?”
穆悦观“嗯”了一声。
景西跟道:“他不会伤害她。”
白前眉眼不动,当做没听到。
景西解释:“是云越救穆悦观回来的。我原本没想太多,只当他是护主。但他放下穆悦观之后就消失了。”
说话间,几个人到了一处窄小的门前。门前守了四个侍卫,见到景西恭敬的行李,继而推开小门。
景西看向白前:“这底下是三十级台阶,你……忍耐下。”
说着,景西便要俯身来抱白前。白前转动手轮后退出去,冷声道:“有拐杖就行,不劳你。”
景西的动作卡在半中间,僵硬的维持了许久,才恢复一贯常态。
事实上白前的膝盖已经不能受力了,单凭拐杖站立片刻还行,要做下楼梯这种动作,相当艰难。下属在前边领路,景西随后,穆悦观扶着白前在最后。景西看似笔直的向前走,余光却直往后瞟,想着不能错过出手的好时机。
幸或者不幸,白前平安的踏到地板上,满头虚汗,面色青白。景西看他接过穆悦观递来的手绢,莫名的有一点点失落。
白前担心云越会挟持穆悦观,在看到云越的状态后,担忧便打消了。
与其说是重伤,不如说云越已经在死亡线上徘徊了。他身上的伤口不计其数,皮肉翻卷,流出青绿色的脓液。
听到木轮椅的声音,云越像是被按了开关,原本虚软无力的身体突然起了反应,撑着地板就要坐起来。
景西看他动作突然,先一步挡在白前轮椅前。白前倒是去拉穆悦观,只是行动受限,没能成功。
云越只是那么挣扎一下,随即又瘫软下去。穆悦观趁着这个空档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面纱的下摆扫在云越手上,月白色的串珠沾上了一滴污血。
云越双眼迷离,只盯着轮椅声传来的方向,嘴巴开阖。
“少爷……”
穆悦观被这一声叫的泪奔满面,隔着面纱捂住嘴,哽咽难耐。
云越丝毫没有察觉眼前的人,只呢喃的开口:“青涧……青涧……”
白前转着轮椅靠近,俯身将穆悦观拉起来。云越的手便要攀上来,被景西用剑鞘抽打到一旁。
白前问:“穆青涧在哪里?”
云越的意识稍微清醒一些,良久才呼出一口气,叹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