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入夜了,觚棱城靠近浮葭雪山,离雪砚山也不大远,此时气温骤降,竟又微微有些飘雪。
城中高低错落的青瓦上都泛着一层寒光,这城已经是一座空城,前后不闻人声,寂静一片。雪夜之中,只有两只玉色的蝴蝶还在半空里翩翩飞舞,有时皎然映月,下一刻又隐而不见。
忽然,一个白影掠过,蝴蝶乍然惊起,空城里寂寂飘落的雪花也蓦地动荡起来。那身影只一闪而逝,却仿佛比霜雪更寒冷,所到之处的屋瓦都转瞬凝成坚冰,互相挤压,发出“咔嚓”的声响。
片刻之后,在城中唯一一个还亮着灯笼的客栈房顶,这个白影终于停下来,他轻轻一掀衣摆,半蹲在房檐上,侧耳听房中动静。
这人背上背着一张裹了白狐毛的劲弓和一个装着长箭的箭囊,眼里寒光闪烁,神情专注,眉眼间却带着少年人的天真和稚气。他玉冠所束的黑发里夹杂着一缕白发,额前碎发中亦有一丝白,不过倒不显老,反而更衬得一张脸英气逼人。
“小黑哥哥,我太拖累你了,你还是赶紧去救你的朋友吧,别管我了。”下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柔柔弱弱。
白衣少年轻轻揭开一片瓦,低头一看,房里站着三个人:一个着粉色衣裙的姑娘,一个白衣男子,一个黑衣男子。
少年看清房中之人,又与袖中一张画像对比两眼,点点头,也不再听他们说什么,又将瓦片放回原位,起身急速向来路飞奔而去。那两只蝴蝶也仿佛影子一般,随着他迅速飞远。
……
苏怀所在的庄园离苏家大宅不远,小蒲让其他人都待在苏宅,自己一个人埋伏在外面。
“你在干什么?”乾坤袋里传来九花的声音。
小蒲想起他来,左右看看没人,便打开袋口,将他放了出来,又道:“你别吵,我在埋伏呢。”
“哈哈哈,”九花忍不住笑出声,“埋伏?你一个人埋伏?等着那妖精出来撒尿的时候泼他狗血么?你以为那么厉害的妖会像我一样好对付么?”
“谁……谁要泼狗血了?”小蒲默默收起手中装着狗血的小罐儿,瞪他一眼,“你声音能不能小点儿?生怕那妖精发现不了啊?”
九花翻一个白眼:“你傻了吧?我是谁?我会怕被妖精发现?”
小蒲微微一愣,一拍脑门:“对啊!”说着神情一肃,抬头看向他,“那你进去把苏怀救出来吧。”
“什么?我去救?”九花外强中干,“那可是个很厉害的妖啊,我害怕。”
小蒲无奈一笑,伸手抬起九花的下巴:“喂,你不是小妖王么?不是不怕被发现么?”
“我是不怕被发现……”九花动作扭捏地拨开小蒲的手,脸有些泛红,“但我就是怕那些厉害的人啊妖精啊动物啊什么的。”他“嘿嘿”一笑:“我胆子小,生来就这样。”
“小妖王殿下,”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高处传来,“你不必怕我。”
小蒲和九花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四下张望一圈才看见说话之人:身穿松绿衣衫,笔直站立在院门旁一株大树的树梢上,神色淡淡,竟是一个纤瘦秀丽的姑娘。
“你就是捉了苏怀的妖精?”小蒲上前一步,犹自有些不敢相信——这女子身量纤纤,眉目平和,不像是穷凶极恶之辈。
“是。”她微微颔首。
“苏怀呢?”九花问道。
那女子顿了一顿,低头看着二人,语气平淡:“苏怀,死了。”
……
觚棱城中,小黑正在犹豫究竟应该留下来休息一晚,还是将诗缠交给枕河,自己先去救人,忽然只听城中街道上远远传来脚步声,声音极小,他却听得清楚。
“不好,有危险。”小黑眉心一皱,拉开房门到街边查看情形。方一出得客栈,小黑便是心下一沉:来人的气场实在太过熟悉,阴沉而肃杀,静谧而危险,正是狼族特点。
小黑心念急转,蓦地冲进房门,拉起诗缠就跑。枕河赶紧跟在旁边,又奇怪道:“小黑,这是做什么?”
“我爹来了。”小黑目不斜视。
“你这么怕你爹?”
“以后再跟你解释。”
枕河闭上嘴,三个人都卯足力气,拼命似的在空旷街道上飞奔。
“哥,别跑了,你们跑不掉的。”一个少年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气息平缓,胸有成竹。
“小白,你帮我一次,如何?”小黑脚下不停,只淡然开口,与少年商量。
小白轻轻摇头:“不行,这是爹的意思,何况独孤家杀了大哥,这仇一定要报。”
枕河惊讶道:“诗缠是独孤家的人?还杀了你大哥?”
小黑眸光闪烁,却不回答他,只是对小白道:“杀大哥的人都已经死了,诗缠是无辜的。”
“这是她爹娘应该付出的代价,她是不是无辜,又有什么关系?”小白的声音始终不远不近,显是追得并不着急。
小黑见三人这样跑也不是办法,转头一看,前面有一家开着门的客栈,便对诗缠和枕河道:“进那里去,关上门。”
诗缠和枕河点头,三人一起冲进客栈,死死关住房门。
“这样真能挡住你爹?”枕河有些怀疑,“还有你那个弟弟,怎么跟个鬼似的?”
小黑瞥他一眼,喘口气道:“挡不挡得住都没办法了,你看看这客栈。”
“这客栈?”枕河四周打量一眼:门口正对便是柜台,大堂中摆着三张桌子,左右各有三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