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狂笑在行营里回响，许久才停下来。
屈建不解地看着我，问道：“雷子为何大笑？”
我止住了笑声，脸上却略微流露着冷漠，微笑道：“屈子问我向晋还是向楚，心中便觉得可笑，便大笑。”
屈建疑思了一刻，站了起来，行礼道：“子木愿闻雷子高见！”
我拱手笑道：“屈子先坐下。”
屈建点头坐下。
我看了一周在座的人，说道：“我雷州之地，偏居天之南、海之北，出于中原，却久不与中原列国交往，行周礼，又与蛮夷同，可谓亦华亦蛮。雷阳不闻世事已久，早已淡漠，无心争天下，也无心卷入天下纷争，只求自保于乱世之年，守一方之土，安一方之民，与天下诸侯和平共处，通商以互利。然则华夏纷乱已久，楚晋争霸已久，天下终将归于安宁，华夏终将归于一统。如此，无论是楚还是晋，或者还有第三国，谁可统齐八荒，我雷阳必自归顺。如今楚晋争霸胜负未分，晋不能灭楚以霸天下，楚亦不能灭晋以霸天下。如此，我雷阳何从？而屈子却有此一问，故我觉得可笑，便情不自禁地狂笑。还望屈子莫要见怪。”说罢，我再看了一周在座的人。
董远静默地点点头。祁月笑呵呵地看着我，眼光闪烁。
而屈建听完之后，站了起来，行礼道：“雷子胸襟让老夫钦佩。雷子之国必兴于天南海北！”
我揖手道：“屈子过奖了。国家兴亡，自由天定。”
屈建坐了下来，问道：“雷子也迷信天命？”
我笑着反问：“难道屈子以为天命不存在？”
屈建摇头道：“只是谁才是天命之所归，谁又是天命之所弃？”
我笑道：“有德者，天命归之；无德者，天命弃之！”
屈建不以为然地说：“雷子此说，未免有点迂腐。周王室东迁之后，守德者皆衰，行力者皆兴。以子木愚见，当是有力者，天命归之；无力者，天命弃之。不知雷子以为如何？”说罢，他两眼看着我。
我摇头笑道：“屈子误解我意了。此德非彼德。”
屈建眼睛一大，说道：“这样还请雷子明言。”
我站了起来，看了一眼在座的人，慢慢地说道：“德者，制也。有德者，其制之优也；无德者，其制之劣也。国之制优者，其必有力；国之制劣者，其必无力。正如屈子所言，有力者，天命归之；无力者，天命弃之。有德者有力，天命何不归之？无德者无力，天命何不弃之？而守德者非有德，故守德者皆衰。行力者乃有德，故行力者兴……”说完后我静静地坐了下来。
屈建沉默了一会，不禁称赞道：“雷子真乃世外高人！”
我却只有冷漠的微笑。
屈建再站了起来，行礼道：“子木斗胆一问，以雷子之见，楚国有德，还是晋国有德？”
我笑道：“楚、晋皆有德。要不然两国怎么能成为霸主？但是两国争霸了八十多年，行力多，行德少，所以两国之德已大不如前了。”
屈建惊讶问道：“雷子之意是楚国和晋国都将衰落？”
我默默点头，慢慢地说道：“有德者有力，然而有力之后，更注重于行力，而忽略了行德。这样德必将衰落。德都衰落了，国家还能兴盛吗？”
屈建轻轻地坐了下来，说道：“雷子之意是有力者行德，其国不衰；有力者行力，其国不兴？”
我点头道：“此正是我之意！”
屈建又想了想，问道：“这是国之兴衰，家之兴衰也如此？”
我反问道：“屈子应该知道若敖氏之事？”
屈建微微点头，仿佛陷入沉思之中。
我所说的若敖氏曾经是楚国最大的世族。若敖氏的先祖是楚国国君若敖熊仪的儿子斗伯比。从楚武王时期起，到楚庄王时期止，一百多年里，若敖氏是楚国最强大的世族。这段时期里，楚国的执政大多出自若敖氏。若敖氏的势力超过了国君，这样若敖氏与国君的矛盾不断萌发并加剧。到了斗越椒当任若敖氏家主，并当任楚国执政时，若敖氏和国君楚庄王的矛盾已经越来越难以调和。斗越椒是一个能力出众却又目空一切的人，楚庄王也是一个雄才大略并不甘当傀儡的君主。最终两人的矛盾全面爆发。斗越椒趁楚庄王出征国外的机会发动叛乱，但是楚庄王也迅速地回军平乱。两军相遇，若敖氏的军队远远强于国君的军队。但是国人大多数都支持国君，这样若敖氏的失败就不可避免了。斗越椒战死，他的儿子苗贲皇出奔晋国。虽然楚庄王没有将若敖氏彻底消灭，但是若敖氏也从此一蹶不振，到现在也将近五十年了。
屈建沉思着，自言道：“不仅若敖氏如此，列国的世族都是如此，子木之家屈氏也是如此。”
我笑道：“屈子乃有德之人，屈氏至少还要传承两百多年。”
屈建眼睛一亮，站起来，行大礼：“愿闻雷子教诲！”
我笑道：“屈氏的先祖屈瑕是楚武王的儿子。屈氏创建至今，也有一百五十多年了。在若敖氏兴盛的时候，屈氏是仅次之的第二大世族。若敖氏衰落后，薳氏兴起而成为楚国最大的世族，而屈氏依然第二大世族。屈氏自创立以来，对于公室，一直忠心耿耿，为国奉献。屈氏族人多有多才之人，皆为国之栋梁。然而楚国国君最惧怕的不是若敖氏，也不是薳氏，而是屈氏。因此虽然屈氏代有能人，却从无一人担任执政。虽然屈氏世代担任莫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