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他身神色焦虑，慌忙奔上法台，陡见孙儿被捆绑着，半身血迹，躺在木凳上，动也不动，也不知死活，鲜血顺着血迹仍在地上流淌，他急喊着：“仇儿，仇儿。”扑去，提起谟己仇的手臂，捏着脉搏，好在性命无虞，只外伤颇重，不由松了一口气，伸手解开谟己仇身上的绳索，抱起来放在地上，反身卧着。
却听谟己仇喘着气哭道：“爷爷，仇儿屁股，屁股好痛，好……好痛，仇儿好委屈，好委……屈，爷爷，您说……说，仇儿忒爱胡作非为，多管闲事，如今受苦受痛，又，又该罪责何人，仇儿，仇儿，好生后悔。”头一偏，又晕了过去。
老者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兀自怒不可遏，忽抓住一旁法徒胸前的衣襟，怂道：“你作甚要打他？”又去抓住另一名法徒，道：“你作甚要打他？”他闻知恶讯，快步赶来，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一连抓了三人，那第四名法徒眼见抓来，便要逃走，不料身后一紧，已被提了起来，吓得他大呼大叫。
众乡亲齐呼道：“老神医好大力气！”
只听族长喝道：“庸医，你且住手！”
老者将法徒扔在地上，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这狠厮，好生狠心，你说，你说！你为何要打我孙儿？”
族长道：“他触犯族规，理该受刑。”
老者气道：“他是我孙儿，你怎能打他？你是仗着谁的势了？”他怒盛之下，气血失调，已有些蛮不讲理了。
族长道：“你来村子也有多年了，你可曾见过，这村里哪个犯了法，不受处罚的？到了你这里，便因为是你的孙儿，就打不得，这是哪家道理？”他说话的声音也跟着大了些，强了些。
老者道：“去年你患了风寒，是我，是我！半夜三更，四上苍山，来来回回，忙活几天几夜，方救回你的性命。你不感激，那也就罢了，为何要恩将仇报，你好生不讲情面！”
族长道：“正是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更该管他打他！这娃儿从小娇生惯养，宠溺惯了，方致今日祸事，倘若你严加管教，怎有今日祸事，你不思悔改，反怪他人！”
老者道：“他是我的孙儿，我宠爱他，惯着他，与你有何干系，要你多管闲事？”
族长道：“你宠着他，惯着他，可是你死了之后呢？你九泉之下，还能顾他几分？他终日胡作非为，四处游荡，后半生如何过活？不是被哪个打死，就得在荒郊野外活活饿死，你想过吗？这孩子天性善正，假以时日，可成大器，你这庸医，不好生调教，如何对得起他的爹娘？”
老者猛然惊醒，犹如醍醐灌顶，大梦初醒，心道：“是啊，我生前还能宠着他，惯着他，可是我死之后呢？”他不敢想象，一怔发愣，半天说不出话来。
老神医一向性格温善，不曾发怒，族长为人严肃，颇有威严，也无人敢朝他发火，众乡亲陡见两人互相嘴角，看得有些入神，院子里静悄悄地，唯有两人的吵声。
便在这时，张大叔哈哈大笑道：“老神医，谟己仇不是你的亲孙子，他不是你的亲孙子。”他今日吃的苦头，全拜谟己仇所赐，本是怨气难忍，屁股上伤痛难当，直叫他龇牙咧嘴，难以忍受，更是让他怨怒交加，忽听老者说：“他是我孙儿，我宠爱他，惯着他，与你有何干系，要你多管闲事？”顿时记起一件事来。
众乡亲哗然变色，这莽汉疯疯癫癫地，说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又看向了老神医。
老者大惊，脸色大变，道：“你说甚么？”
张大叔满是得意之色，道：“王大娘，你不是说你在十年前苍山后山上，瞧见老神医捡了一个小屁孩吗？你说呀，你倒是说呀？你说呀？”
老者更是震惊，我当日用神识探察，周身确然无人，她怎能瞧见？直道：“你这厮捏造是非，胡说八道！”
王大娘嗔道：“你这莽汉，扯我作甚？”她连连摇手，后退道：“老神医，老学究，我甚么都不晓得，这事莫问我，莫问我。”
族长道：“你这畜生，且快住嘴，休生事端。”扬起法板，便要打去。
张大叔道：“打罢，打罢，打死我，我也要说！”他偏过头看向老神医，道：“她不说，我来说。那天你上山采药，不知道在哪儿弄来一个婴儿，次日还摆个莫斯灵堂，谎称是你远方表弟的孙子，你以为别个不晓得啦？咧事族长和王大娘都看了了得，王大娘偷偷跟我说了，不信你问他这，你问他这！”
他满是得色，又道：“我本来不想说的，是你的龟孙子逼我说的。先生，你不是说因果循环，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么？这龟孙子害得我好惨，便该有此报应！”
众乡亲见老者面如死灰，族长脸色阴沉，皆不反驳，便知这事是真的，一个个地在台下小声议论起来。
这时只听有人哭道：“爷爷，您骗仇儿，您骗仇儿，仇儿究竟还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正是谟己仇，他甚么也听见了。
老者顿时‘啊’地一声惨叫，口吐鲜血，倒地不起，族长等人及台上众人忙上前去扶，谟己仇急道：“爷爷，爷爷，您怎么了？您怎么了？”不料急火攻心，眼前又是一黑，再次晕了过去。
老者甩开众人，撑着手站起身来，缓缓抱起谟己仇，只见他脸色苍白，须发凌乱，好似老了十岁，注视着谟己仇，哽咽道：“好孩子，走，跟爷爷回家去，啊？”
众人目送他出了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