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零章 初会 (1/3)

洛凉四周环山，若非一跃百丈，莫可至焉。不知是山里生出人，还是人外长成山，百年下来，鸟屎之地竟长养出一座繁华的城。城无君王领主，唯有二姓，一姓洛，二姓凉。洛辈多为阡陌农人，好狩猎耕种；凉家多是机关巧匠，善陶埏冶铸。二姓合力，粟如丘山，田舍无数，百姓融融，而忘城外之世。

城的历史，亦有两种说法。一说，先祖为避祸乱，辗转山林洞穴三日三夜方至洛凉，欲离开，却不见来时之路，困于此地。另说，洛凉本无出口，昔日祖先乃乘飞鸢迫降，人伤了骨，鸢断了翅，扑腾不起，**于此。然后者，洛凉人多不以为然，唯凉氏子弟恪守先训，每逢春雨过后，便至洛凉祖祠祭拜。祖祠东南一隅仍供奉着当年留下的飞鸢残迹以及看不懂的图纸，遗憾的是，百年来无人能将其复原。

洛凉508年，洛天出生，这绝对是他娘的受难日，洛天刚生下来就足有九斤，身子比正常婴儿大了一圈。他娘在后厢撕心裂肺，洛诚院内焦头烂额。原本陪在夫人旁边，可不仅帮不上忙，还到处添乱。接生的洛姨见过世面，深知麻烦不小，便把洛诚轰了出去。可怜的洛诚竖着耳朵，夫人喊大声了怕出事，喊轻声了又怕出事。他强冲西门多回，每次都被洛姨一巴掌扇回。后厢静也不是，闹也不是。唉！洛诚的长子真让这个洛凉的圣人遭尽了罪。

苦尽甘来，数以万计的时辰之后，终于，洛诚听到了他骨肉的啼哭。

“男娃女娃？”

洛诚破门而入。洛姨将婴儿的裹布轻轻地掀开，真是感动人心的一刻，洛诚掩饰不住初为人父的喜悦，激动得像个孩子。

“啊！男娃！哈哈！夫人是男娃！”

“你别吵你夫人！让她好好休息！！”

洛姨怕这男人的亢奋伤了产妇，冲她吼道。洛诚这才发现虚弱的妻子，她憔悴而苍白地看着自己，额脚的发丝被汗水沁透，肚子却空瘪瘪了。她看着他，眼神涣散，如凯旋的兵士，满溢着欣慰与自豪。他万分感谢妻子，抱着婴儿走到妻子身边，缓声道

“夫人，是男娃娃，你给取个名吧”

“我依你的。”洛诚沉思片刻道“你觉得洛天怎么样！”

妻子点头。洛诚兴奋地抱起婴儿，举向半空。

“大丈夫需顶天立地！志于四方！洛天,你记住了吗！？”

至此，洛家有嗣。

洛凉509年，凉修鱼出生，四斤四两，是个瘦弱的女娃。与前年洛家相较，此刻的凉家大院真是凉到谷底。负责接生的还是洛姨，这个女人性格泼辣，但古道热肠，在洛凉颇有名望。她见不得气氛压抑，也懒得分析这乖张的来由，一手抱婴儿，劈头盖脸开始“教育”这对夫妻。

“女娃又怎么地！嘿！还不是自己的亲骨肉！”

“喂！你个大男人说句话啊！刚才还挺兴奋呢？怎么地？女娃就不爱啦！？”

“小青你也别哭了！唉！”“都什么爹娘！”

“女娃有什么不好，你们这群姓凉的心思怎就这么怪呢？”

论资历，洛姨也算长辈，有这个权利去数落。她见证许多孩子的生出，在这个并不重男轻女的地方，每个新生儿都会受到父母百分之百的爱。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一旦不寻常，定要诛伐。但也许是造化弄人，也许是宿命与巧合，姓凉的一群人就被捉弄了。这群性格孤傲的族人，本就人口稀少，又偏偏多诞女孩，一来二去，族下的人丁愈加萎缩，族里每次新生都如临大敌。要知道，女孩嫁为人妇，便就改姓了。凉柯站在那里，作为丈夫和父亲，他不去安慰妻子，也不轻吻襁褓，只是高大地伫立在那里，成了压抑气氛的源头。说真的，其实凉柯并非不爱女娃，这本就是一个奇迹。前些年，郎中告诉迷惘中的夫妻，他们可能终身不孕。妻子劝他纳妾，凉柯拒绝了，他不愿任何人的掺入。一年后，小青肚子微隆，他们再次拜访郎中，郎中确认了喜脉，两人喜极而泣，凉柯更是长跪不起。余下的日子，他婉拒了所有人的拜访，全身心照顾妻子，他彻底沉浸在幸福中，以至忘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整个凉氏都需要子嗣，何况他是凉氏领袖。所以，此刻女儿呱呱坠地，他几乎没有任何防备，欢喜赶不及愁绪，才猛地清醒。妻子一哭，更是掩不住苦闷，眉头锁死心头，脸黑得掉地。

“得了，洛姨！你不必再说了！我了，我了，女娃也好...”

他顿了一下又说“夫人，这娃的名就随你的古姓，叫修鱼，凉修鱼。”

至此，凉家无后。

然后，故事便这样不经意地发生了。一开始，也许谁都不知道，也许结局已经写好。在洛凉，这个没有飞鸿，没有降霜的地方，春秋积序，年岁一晃，两孩子就进到故事里了。那年洛天6岁，修鱼5岁。洛诚带着儿子敲开了凉家的门。儿子洛天一路上蹦蹦跳跳，见着东西就凑上去看，拉也拉不走。软磨硬泡，好不容易安全抵达凉家大院，一不注意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洛诚无奈，想想儿子也不至于捅出什么娄子，他向来放心儿子。于是，自己先登了凉家的厅堂。洛凉的两个圣人隔桌而坐，小青砌了茶，绿叶红镶边，冲上井水，满屋子飘香。

“哥！好茶！”

“洛家种的，能不是好茶！？”

“这不是大嫂砌的嘛！对不？青姐！”

“你好好说话”洛诚向来无厘，小青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