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程小雪受了妈妈桑的嘱托，去车站前的花店为店里订购插花，下午五点钟太阳还挂在天边，可天气预报原说是有雨的。程小雪往花店里走，高建新往外走，两人差点没撞上，他护着手中提着的一大竹篮顶贵的蝴蝶兰退开一步，抬头一看，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孩眼熟得很，却不敢冒然上前相认。还是程小雪先认出了他，道：“高先生，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高建新笑道：“啊……真的是你，你的打扮和……我真怕认错了人。”程小雪瞅了瞅自己，这天她没有化妆，头发束在头后，穿的是运动鞋，牛仔裤，宽领的羽绒服，一条红色的毛线围脖，肩上斜跨着一只白色亮革质的小包包，同她在店里工作时的穿着打扮完全两样。在店里时她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识得风情的二十五岁的女人，而平时却想当天真纯洁的女学生，实际上，她两样都做到了，这种装束上的反差令高建新眼睛一亮。
高建新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不过意地对她道：“对不起，我约了人在车站前面等我。”程小雪想说再见，又临时改变主意，改口道：“高先生，我一直把您的酒存在酒柜里，可总是不见您来。”高建新道：“噢，是嘛，我的酒，我忘了，我答应过你有时间会去给你捧场。”程小雪道：“原来您早就忘了，怪不得……”高建新稍稍思索了一下道：“我向你道歉。”说着就像日本人一样垂下头深深地鞠了一躬。这倒使程小雪感到不安了，紧忙对他道：“您干什么，用得着这么郑重其事的道歉么？”高建新抬起头来道：“可是听你的语气非得这样不能使你原谅我。”程小雪道：“说什么原谅，我凭什么责怪您呢？”高建新瞅了他一眼，用那种做承诺的语气，对她道：“见到你才知道，其实有许多话想要对你说……好罢，改日我再郑重向你道歉。”程小雪看了他一眼，他能将这样一句话讲得如此**，叫她怎样理解才对呢？
程小雪到了店里，这天晚上妈妈桑因私事没有到店里来。寥妈妈张张啰啰的领着几位小姐接待客人，一切都跟往常一样。头半夜忙了一阵，等过了十二点客人就走光了。小姐们坐着无聊，有的赶末班电车回家了，有的去了别人的店赚外快，剩下三、四个入店不久的小姐，趁着没有客人练习日语歌，一首接着一首的唱个没完，让程小雪唱，她说她发音不准，一个人儿学了一个钟头日语语法，然后就跟着寥妈妈收拾冰柜。把压在冰柜下面的冷冻水饺、馄饨和炒饭都倒到上面来，挑出一些快过消费期的，用店里的瓦斯炉做熟了，几个人围着吧台坐下来吃。
正吃着夜宵从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吃相不好的小姐忙抓起小毛巾遮住嘴巴，程小雪扭过头看时，那走进来的人不正是高建新么？大冷的天气，他只穿一件暗红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脚上一双皮鞋，做工精细，却也是单的。看上去他好像喝了酒，瞅人时眼睛发直。他回头带门，手把着门锁就转过身来，对迎上来的程小雪的微笑，道：“我来了！这里有我的酒？”程小雪一听，这是真的醉了，舌头大了，声音也大。
她去扶他的胳膊，可他不用人扶，只问她让他坐哪儿，寥妈妈笑着招呼道：“都空着呢！坐哪儿都行。去最里面吧，有空调。”又说：“你可真是大救星，一个客人也没有，我们娘几个今天等着吃赤字呢。哎！你们三个吃得也差不多了，快把台上的碗和盘子撤了，都到这边来，我去拿酒。”高建新还没坐下就对寥妈妈道：“别让她们过来，有苏小姐一个人陪我就行，我得先跟她赔个礼儿。”
程小雪就跟在他身后，他一坐下，两人就是面对着面，她递了热毛巾过去，他接住了，展开来蒙在脸上，仰起头，把后脑勺靠在沙发上，叹着气道：“我喝醉了……自己把自己灌醉，自己把自己做贱了。”程小雪惊讶的望了他一眼，从至近处看他，他的肩膀不算宽厚，衬衫里头有一条十字架坠儿的白金项链。
“给我倒一杯水吧。”他说，“我的嗓子干死了，快！要不我就去投井，或者就钻进自来水管道里去……”程小雪听了抿着嘴儿笑‘醉猫儿’。寥妈妈拿着酒瓶过来，听见了也笑道：“这醉猫儿，哪一个这么狠心的把你灌成这样的？”高建新抓掉脸上的热毛巾，棱睁着两眼道：“我自己呀！”眼睛碰着程小雪，就调整坐姿，对她道：“是吧？下午我们见面那会儿我还好端端的。”
程小雪端着水杯，忍俊不禁地道：“给你水，别瞪眼睛啊！”高建新接过水杯，道：“我没瞪眼睛，不睁大些、看不清楚你的脸。你化妆了？不化妆也好看，化了妆更好看……不对！我说反了，化妆也好看，不化妆的时候更好看。”程小雪别过脸对寥妈妈苦笑了一下，道：“他信口乱说的。”寥妈妈道：“他没乱说，你以为他是谁？她是最有眼光的，能把女人分出九九八十一个等级来。”高建新就对寥妈妈举起双手的食指，道：“寥姐姐你是一等一。”寥妈妈笑道：“你怎么又夸起我来了？可着一个人夸不好么？”高建新指了指程小雪道：“她呀？她是不用人夸的，她自己最清楚她的美丽。可她却总是若无其事。也不知道这样给多少男人带来多少烦恼。就连我也痴心妄想了很多。”他说：“《西厢记》里面是怎么说的来着？‘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寥妈妈和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