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安离开御北庭的时候很狼狈,他沿着朱雀长街,走回来,又走过去,反反复复,眸子里有些茫然、愤怒。
牌子居然是假的!
煮面的老板还在长街末尾摆摊,透过蒸腾的白雾看见刚才在他那儿吃过面的少年不断地在街上徘徊,他抬头看了眼天,正午的太阳十分炽热,不知倦意地洒出阳光普照大地,老板笑了笑,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得,朝满脸愤然的霍安喊了一句:
“喂,小伙子,大中午的饿了?来吃碗面吧。”
踏着慢步子跟过来的范绮儿豪气地朝老板挥挥手:“这碗我请了。”
霍安的脸上闪过复杂的神色,他低头沉默吃面,方才的那一幕幕仿佛电影的底片从他眼前一遍遍回放,要不是他刚才跑得快,恐怕少不了一顿胖揍,御北庭的汉子都是脾气火爆之辈,一言不合就可以大打出手,更何况像他这样拿着假牌子去糊弄人。浓浓的耻辱之色浮上脸庞,霍安扫了一眼带着小侍女和他同在吃面的少女,手中筷子握紧几分。
两人的目光恰在空气中相撞,范绮儿瞧见霍安看向自己,以为他是想谢谢自己请他吃这碗面,于是朝他俏皮地眨了眨大眼睛,霍安一愣,然后转回目光,长长的叹了口气。
好想打她啊——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什么心思,从清晨吃面开始,便一路随着他,刚才在御北庭前时更是笑得前俯后仰,到现在还有些合不拢嘴。霍安低头吃面,身后不断探过来打量的目光,背脊渐渐升起一丝凉意,霍安心里忽然阴恻恻的,像是美女遭了sè_láng窥觊一般。
光天化日玩尾行……这姑娘是图谋不轨啊!
他比难民潮更早进入浔阳城,依旧保持着在北海的警惕性,半月下来,他在城里发现了数百个明我境修士,而洗尘境更是遍地皆是。连少许街头摆摊的老大爷都有洗尘下境修为。相比御北庭武盛道衰,霍安在浔阳城甚至没看到武修的影子,但满地走的修士还是让他有些吃惊。
道途共分六境,从低至高依次为洗尘、明我、醉虚、破幻、画弦、握命,能进入第四境的修士,便算是世间强者,画弦境更是少之又少,偶有一个,都是各大门派或家族的掌上珍宝,当成老祖宗一般供起来。霍安在北海十七年,见过无数御北庭的高手,画弦不过三人,虽说北海武盛道衰,但也确实证明了那些绝世大修士稀世罕见。至于握命境,那就只存在于传闻甚至传说中,几乎没有人见过。
从昆仑十年梦醒来后,霍安的修为莫名其妙的跨过了洗尘的门槛,晋入明我下境,但比较之下,他这点修为还是十分微不足道。
看这姑娘身上所穿衣物,虽然颜色朴素,但所用料子却极为华贵,想必是当地的大人物,若是她当真对霍安有什么祸念,霍安恐怕会很难对付。一念即此,碗里的面都索然无味,霍安随意拨拉几口,便连忙起身,背朝面摊快步离去。
“怎么走了啊?”范绮儿抬头时,发现面摊上已经没了霍安的踪影,小嘴微微撅起,俏脸上浮起一丝懊恼。“这人,连道谢都不会吗?”
少女气鼓鼓地付了银子,朝朱雀长街走去:“这人还挺有意思的,回头让府里的人去查查他。”
小侍女应声记下,两人从长街旁的商铺前走过,嘈杂的人声袭来,范绮儿看向那些赖在商铺前不肯走的难民,眼中不经意间闪过淡淡怒意与厌恶:“浔阳城乱了这么些天,府里不打算出手管管吗?”
“回小姐,隆大人说这是太清宫和徐家的事,学府不能插手。”
“那两家态度如何?这些烂人祸害的可是他们的产业,他们就不心疼碗里的肉爬了虫?”
“奴婢听徐家的下人说,徐家二少爷破了醉虚境,这些天家里正忙着庆贺呢。太清宫那位少主也正在闭关,无暇顾及此事。”
“罢了,都有喜事,明日要是徐家还么动作的话,你就到徐府通报一声,就说——就说我心烦了。”
“奴婢记下了。”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走了很远,她们停在一间不起眼的府邸前,路上没有行人、没有侍卫,连门匾上的字也脱漆了,但无碍苍劲字迹表明这是什么地方。范绮儿美丽的脸庞上露出傲然之色,然后走了进去。
陈渊学府。
霍安不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屁颠屁颠溜达了半天的少女叫范绮儿,也不知道她住在整个世界都声名显赫的陈渊学府里。他蹲在小城某个旮旯的破庙里,一个一个数着手心的铜钱,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穷,穷得连乞丐都比他有钱。
“三十二文钱。”
他身上本来连一个子也没有,寥寥无几的铜板都是随着难民潮在商铺那领的,霍安原以为让难民肆无忌惮了这么多天,那些商铺背后的家伙一定会有所动作,没想到却迟迟没有看到。几天省吃俭用下来,铜板便只剩下这么多。
如此下去,维持生计成了霍安首先要解决的问题,这些钱最多能撑四天,要是四天里他找不到生钱的路子,就要饿死街头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白玉牌子来,凝视着牌子沉默思考。
牌子他没扔,谷飞尘那个胖子平时虽然不靠谱了点儿,但这是胖子留给他保命的东西,他不相信胖子会在这件事上忽悠他,御北庭的护卫不认得这块牌子,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牌子暂时靠不上,但他能在北海安然无恙待了十多年,靠的不仅是别人,霍安自身的实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