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展得意外的顺利，三日后，沈琴醒来，深邃的眉眼，如刀刻一般嵌在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
沈楼已悄悄见过他的父王，世子换心这样大的事情，又是楚国的王子执刀，乾国的公主陪同，终归还是要让影枫国的国君知晓的，否则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便会从一场医疗事故上升为国与国的纠纷。
据说影枫国的国君见着沈楼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对我们擅自为沈琴换心有什么看法，这使我放心许多。
唯一担心的便是沈琴知晓事情的反应，但这唯一的担心似乎也是多余。沈琴似早就料到了一切，甫一睁眼，见着楚涵清和我，又望了望胸口裹着的绷带，便露出一个含蓄而冷淡的笑，“有劳涵清兄了。”此后未发一言，又合上双眼。他双眸已恢复漆黑，看不出任何情绪，深得如两口看不见底的枯井。
影枫国君将柳韫的后事安排得很好，柳韫病逝，按照世子侧妃的礼仪，庄重地下葬，一应金银玉器装进了棺材，玉覆面缓缓遮住那张温婉而又苍白的脸，长长的黑发整齐而又僵硬地安置在身下。我望着他们做这一切，这个爱得痴情而又绝望的女子，最终静静地躺在这里，胸口的位置放着心爱之人的心，只不过是冰冷而又满含剧毒的。
不禁想起昨夜，我望着躺在床上的沈琴，柔声问他：“明日柳韫就要下葬了，你想见一见她么？”
我想沈琴的身子如今稳定许多，尽管行动不便，抬着去见一眼也是可以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并不喜欢柳韫，却想要为她在葬入黄土前争取沈琴的最后一眼。
一旁埋头写着药方的楚涵清闻言抬头望了我一眼，没有说什么。
沈琴抬起手，抚了抚心口的位置，声音沙哑的厉害：“不必了，我的心会替我看着她。”
她的心也一直在望着你。
可那颗中毒的心，再也不会跳动的心，和一具冰冷的身子……
“她临终前有一事求你。”我看着他幽深的双眼说到。
“柳沁已经接到宫中照顾了。”沈琴的声音更加沙哑，“就住在她之前住的阁子里。”
我一个人蹲在静水湖边，湖中倒映出我的一张脸来，一弯细细的月牙儿镶在我倒影的斜上方，水静得凄凉，真似一面镜子一般一动不动。
我掷出一块石子打破那月牙儿，水面泛起几圈涟漪，将那月牙挤得皱巴了些。涟漪扩散开来，月牙晃了晃，又恢复先前的平静。
我又捡起一块石子欲丢进去，却被一只手握住，好听的声音沉沉响起：“有本事掷那天上的月亮去，拿这倒影撒气做什么。”
我知道是楚涵清，这样好听的声音，只有他有。
保持着被他抓住的姿势：“是啊，掷得再用力，这湖面终会恢复平静。可我就是不死心，想再掷一掷。”
他缓缓打开我的手掌，取出那枚石子，轻轻丢在月影上：“你看，这涟漪打碎了月影，可涟漪扩散开来，将咱们两个的影子也打碎了。”
我刚想开口，他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你掷得越用力，这涟漪就越深，将自己的影子打碎得也越深。”
“或许他们在静水湖边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我侧头，轻声问他。“你说沈琴喜欢柳韫么？”
“柳韫的爱，就像这石子，石子打在这水面上，水中月，镜中花，再用力，也不过是几圈涟漪，片刻之后就会消失。”楚涵清拉我站起身子，“可惜的在于，柳韫这些石子，都砸在了静水湖上。”
蹲的久了，腿有些麻，我有些站立不稳，楚涵清便扶着我靠在他身上，放轻了声音道：“终归一切都结束了，你也不必再多想。”
我点点头，撑着他胳膊动了动腿脚：“二姐现在不见人影，一切都水落石出了，也该哄她回来，终究他们有了孩子，明日我们出宫去将孩子接来好不好？”
他低头看看我，换了个姿势让我靠着，温柔了语气：“好。”